枝丞

号不用了。

【米露】长风

背景虽然提及真实存在的国\家,但是很多事情并不存在。
无法判定当时年代的科技程度。
不存在其它aph角色与其它cp】



  “我该用怎样的词句来悼念他?”我问。
  我看到他的手指在桌面奇怪地挪动着,可是他的眼睛里没有忐忑不安或者悲痛怀念,当然也不是冷漠空洞,它甚至不包含任何情愫。
  他说:“什么样的词句都不必用来悼念,他不需要这种东西。”
  “但是你明白,大家都十分沉痛。”
  “我不明白。”他说,“我不能够分清你们的心情。因为我无法判断其中的真假。他从来都只是个无名小卒,而死后的‘哀歌’——用以纪念这位伟大的人——我想您也认为没有必要吧。”他说这话的时候紫眸一片清亮,这使我惊讶,我认为说出这类话的必要条件之一,便是嘲讽与愤怒。可他这样安静,语气轻柔得像是雪地迎来的一场暖风。
  “尽管你认为没有必要,但这是我的工作。”我叹了口气,觉得这次来没什么收获,于是我关上了录音笔,准备离开。他一直看着我,我感到奇怪,但他抢先一步开口了:
  “这个动作是个好习惯,先生。”
  这时候他向前略微倾了倾身子,蓝色的衣服被桌角磨出了褶皱。他有些自言自语的意味,我能听得很清楚。
  “是了,是了,悼词当然要写——但真是犹豫,我并不知道他是否愿意,我为此草率的决定。我——”
  接着他双手合在一起,十指相扣,但我仍然看不出来他的情绪,这让我略为不安。
  “我是从街上遇到他的。”他突然这么说道。
  我想我的神色一定很有趣。无论如何,我都没奢求听他的故事。在此之前,我做好了无功而返或者碰钉子的准备。我手机里有一篇报道,那里的文字说琼斯的挚友冰冷阴险。现在在我的面前,他的表情语气都无法出卖他,可他的手在不断整着小动作,我能猜测他通常是习惯将双手插在口袋里,因此没多少人注意。
  他好像比周围的人坦诚太多。
  我还联想到一些东西,但是他没给我留时间细想。我听到他说:
  “他是个流浪汉。”

  布拉金斯基走在街上的时候,看到琼斯正在街边站着,高喊着什么。那是繁华的地段,人来人往,能在汽笛吵杂声分辨出人的话语,还真是不够容易。偏偏琼斯叫得足够大声,周围两米空间足够宽敞,没人敢试着接近。
  琼斯就像个疯子——即使衣冠整洁,打了领结,并且金发喷了摩丝。眼镜看起来价格不菲——尽管有一只镜片碎得不成样子。
  琼斯在招呼政\府,换句话说,是在指责制\度。
  布拉金斯基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如此高水平的指责——没有一句是在暴脏话。琼斯的声音抑扬顿挫,像是曾经的进行曲。布拉金斯基原本是应该就这么走过的。
  可是琼斯快速向这儿走来,布拉金斯基下意识地朝周围看了几眼。但琼斯确实是来到了他的面前。
  “呦,先生,恐怕是上帝安排我们相遇,请留下您的号码——”琼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,递了过去。
  声音像是刻意抬高了一样,这时周围一些人开始凑热闹了,另一些人回头观看,脚下还不停步。
  布拉金斯基看到纸上写着:“请把这张纸寄到艾米什公司,谢谢您。”是漂亮大气的英文。他看出这张纸的怪异之处,这张纸是三张粘合起来的,他能隐约看到里面那层的字迹。
  布拉金斯基看向琼斯。
  琼斯把手放在后脑勺,有些尴尬的笑了笑:“No money.”
  于是布拉金斯基打了他一拳,正对准他的脸。
 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,琼斯向他道了歉:“十分抱歉,先生,我只是想吸引注意——好有机会请人帮忙。”
  “同样十分抱歉,我也只是为了配合你,下手重了些。”布拉金斯基说到这儿已经笑了出来,他将黑色的鸭舌帽戴回头上,“不过你也太耽误时间。”
  “是吗?我没有想到这一点。”于是琼斯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  后来布拉金斯基自然是帮他寄了,但是不凑巧——艾米什离总\统府不算近,但那段距离足够出意外。恐怖\分子炸毁了那些高楼,就在布拉金斯基寄过去的当天。
  布拉金斯基把报纸拿给琼斯看。琼斯把报纸铺在花坛的石栏上,坐了上去。
  “我以为你会撕掉它。”布拉金斯基说。
  “没必要破坏环境。”琼斯不客气地接过对方递来的烟,顺便看了看四周,“这附近没有告示牌吧?如果没猜错的话,这里是允许抽烟的范围。另外,先生,您没有打火机吗?”
  “我以为你会有。”
  “上帝——我要是有那份钱,信里的乐谱早就引发轰动了。”
  “你对你的作品很有信心?”
  “废话——我敢说半个世纪以来,还没人能达到我的水平。我现在需要钢琴——听着,先生,我需要钢琴。我想念那种音色,我想我快要疯了,先生!所以我才把未完成的曲子寄过去,我想挣些钱。”琼斯说到这儿的时候,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有多激动,他站了起来,鞋子与地面发出杂乱的节奏。
  “你没必要这么突然的生气,这是个坏习惯,琼斯。”
  “抱歉,我想您不太理解我的心情。我花了一美元整干净了自己——这是每周必须的。然后我穿过一千米长的街道走向邮局,把我仅剩的五美元掉在了地上——洗衣的老太太把口袋洗破了洞。我知道这都归我粗心大意。我现在彻底活在喧嚣的人群中,真该死,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自己,我清楚我不该这幅模样。”他跺着脚说,“眼镜框是仿金货,很可笑的是有人上来抢。我在追他的路上捡到了半瓶摩丝,这很好。可是我应该坐在钢琴面前,沉浸于音符与节拍——你知道的,我也不承认我现在这样。”
  “与其你现在这样,大音乐家,”布拉金斯基把那张报纸拿起来,折叠了两下,塞进了垃圾箱,“不如考虑下,住我家吧。我的妹妹有两架钢琴,旧的那架放在我这里,她有新的,已经不会再用这架了。”
  琼斯开始沉默,过了很长一会儿,他才重新开口:“可以这样吗?”倒像是在问自己,他把那支烟放进了自己口袋。
  琼斯住在了布拉金斯基家里,白吃白喝,偶尔帮忙打扫房子。布拉金斯基去工作的时候,琼斯多半时间黏在钢琴旁,有时也会翻翻布拉金斯基书架上的书。有点理所当然的,琼斯穿着布拉金斯基的衣服。某次布拉金斯基加班,琼斯去厨房找吃的,意外从冰箱上面发现了一盒安全\套。琼斯因此没少调侃他。布拉金斯基对此不以为然。
  而布拉金斯基是绝对反对琼斯在睡觉时间碰钢琴的,偏偏琼斯经常在睡梦中模模糊糊坐到钢琴旁。到后来琼斯的房间就多了把锁。
  但不太顺利,琼斯的乐谱总是石沉大海。布拉金斯基也不急,只是有时看着琼斯的手指在黑白之间穿插,微微皱下眉头。
  琼斯收到消息的时候,布拉金斯基正在喝一瓶酒。
  送信的少年踮着脚,幼嫩的嗓音喊着“琼斯先生”。
  琼斯拆开信,看了很久。一动也不动。
  布拉金斯基把酒瓶翻了翻,已经倒不出一点液体。然后他移了一下,附身去拿脚边的另一瓶。
  “家里有点事,先生,我要先回去一段时间。”琼斯说。
  有些事情还是从来没改变过的。比如琼斯一直只叫布拉金斯基“先生”,只对他一个,并且从来没那样称呼过其他的人。比如琼斯从来没有对布拉金斯基提起过自己还有家人。
  布拉金斯基愣了愣,把酒推开了: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  “先生,不用这样。”
  “我跟你一起。”布拉金斯基有些执着。他揉着眼睛,喝下碗里的水。
  布拉金斯基跟着去了医院,那也是让他后悔的经历。布拉金斯基一个人站在病房外,而病房里无比安静。
  变故不止这些,“二六计划”实施,政\府在一夜之间一分为二。布拉金斯基的工作虽然受到的影响不大,但是有人拿着刀贴在他的脖颈上,逼着他选择其中的一方。
  那是和平史中的一段插曲,因为表面看起来没有流\xue事件的发生,所以并没有引起市民的广泛关注。没有人试图揭开其中的真相。两派都把对方的消息当做绝对机密,双方封锁,看似对立,却有些一丘之貉的模样。
  布拉金斯基辞职了。
  琼斯自言自语的次数开始增多,脾气愈发暴躁,指尖的音符有力却又杂乱。而夜晚的演奏意外地不会被阻止。布拉金斯基整晚坐在阳台,抽着烟,灰黑色的天空像块布。
  “你们所信仰的自由平等,怎么可能存在?”琼斯的手指重重落在白键上,他的左手在纸上记下乱糟糟的音符,“站起来啊!”
  “你还在试图用可笑的音乐诠释一切吗?!”布拉金斯基打开他的手,纸砸在了地上,“再过不久这个国家都会毁掉!我可不相信表面那套,琼斯!”
  “那你能做什么?我还能够战斗,而你呢?”琼斯问。
  这句话丧失了回应。
  那天布拉金斯基走出门,再回来的时候,他常带的帽子没在头上。布拉金斯基走到钢琴前,咬住琼斯的唇,将它刺得流出血来。
  琼斯将他推开:“你身上的欢\爱气味连狗都不想靠近。”
  “阿尔弗雷德·F·琼斯,”布拉金斯基说,“你是狗吗?”
  “也许是个连狗都不如的混蛋,先生。”琼斯吻了吻他的额头,“去洗个澡吧——抱歉,我们应当一起度过的。黎明不久会到来,相信我,可黑暗中呼啸的风儿是最后的武器,先生。你要知道。”
  布拉金斯基冷哼一声,相当不屑。但他也只是这样。
  那天晚上过后布拉金斯基变得越来越安分了——在琼斯面前。像是一切都要回归正轨。甚至于某天他从打工的花店里为琼斯带来了一支玫瑰,他把它插在水杯里,然后拿起一旁倒扣的书,在发呆的琼斯旁边坐了下来。
  琼斯写下最后一个音符。
  “先生,您是不懂音乐的,但是我要为你写一首曲子,等到黎明来临之际,我将为你演奏。”琼斯说,“那时百花芳香,众鸟啼鸣,我想我会拥抱你的。”
  “你比谁都会说。”布拉金斯基轻笑一声,“生日快乐,琼斯。”
  琼斯吻了吻他的唇。
  “这个政府的昏暗与错误,笼罩着我们所有人,但我此刻似乎感觉到了温暖,这可不妙,先生。在别人痛苦的时代中,我不能够去追寻自己的光芒。”
  “闭嘴,琼斯。”布拉金斯基喘着气说道。
  “先生,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?”呢喃一般的话语变得清晰而又温柔。
  “少做梦了,琼斯。我从来没爱过你。”
  “是吗?”琼斯的手指插进布拉金斯基的头发,“先生,我爱你。”
  在这段时间里琼斯的乐谱一直没带来过什么好的起色。布拉金斯基曾试着到广场广播过,一首听起来忧郁和悲伤的曲子。一些孩子到广播室放下了手中的花朵,仅此而已。
  “我为此而痛苦。我想要尽我的力量,于是我拼命冲上前,没有人为我欢呼或者吹响号角。”琼斯自言自语道,“没有人肯思考乐曲中的含义——它太隐晦以至于没人能够听懂——也许是这样,也许是我错了。
  “但我不会承认我是个弱者。我知道自己是国王,骑士将听命于我,怪物拜倒在我的剑下。”
  琼斯在钢琴前呆的时间越来越长。通常等到他写完谱子,他就会看到沙发里闭着双眼的布拉金斯基。琼斯不敢抱起他,因为布拉金斯基睡得很浅,是在琼斯停止弹琴的空档。于是琼斯给他轻轻盖上被子,在桌子上趴着睡了。
  有孩子在哭泣。
  两方政\府的面谈地点设在洛德花园,周围是居民楼。恐怖\分子炸毁了它。多方猜测是政府本着“恐怖\分子不敢攻击无辜民众”的想法,公开宣布面谈。只是当天约定的时间在于上午八点,双方一人都未到达。
  “三一九事件”发生之后,点播曾在中心广场播放的那首曲子的孩子多了起来。布拉金斯基坐在广场的长椅上,用手捂着蜡烛,在夜晚的雨幕中点了一支小小的火苗。
  有个孩子来到他的身边,艰难地从稚嫩的唇中发出词句。他在“三一九”失去了父亲。
  “请帮我们告诉琼斯先生,我们很谢谢他。”
  “他没有做什么,你们的苦难上帝已经看到。它会让你们变强。”布拉金斯基说,“换做琼斯在这里,也会和我说出一样的话。”
  “妈妈告诉我们,音乐是他的灵魂,他的音乐在帮助我们面对黑暗。先生,‘灵魂’是什么?”
  布拉金斯基放在长椅上的黑色雨伞开始倾斜。
  微小的雨滴坠入伞面,没有任何人听得到声音。
  回到住所后,布拉金斯基开始高烧,他模糊地问琼斯:“我的耳边都是你弹过的曲子,为什么?”
  琼斯将冰凉的毛巾盖在他额头上,在他耳边轻声回答:“因为你我都是苦难外的平凡人。我有武器,而你因此感到无力而又悲伤。”
  “是么?”他的眼泪滑了下来。
  “三一九”的发生,意味着一切再不仅仅只是政\府之间的矛盾争执。一部分人开始咆哮愤怒。未知的、无从寻找的导火索即将被点燃。秩序一度混乱,持续了三月之久。
  布拉金斯基把咖啡端到书桌上,那里有一份报纸,是今天早晨琼斯买来的。布拉金斯基低头看了一眼。黑白的印字刺进他的眼睛,在他的脑海旋转扭曲。
  琼斯趴在沙发上,抓着纸和笔。手指上染着成点状的墨水。他像是睡着了。布拉金斯基坐下来,这时好像有个声音在耳边。“去休息。”它告诉他。他已经读不进去,哪怕是一个字。
  布拉金斯基试着重新站起身,他的袖口碰到了杯子。睡眠的缺乏使他反应变得迟钝,他没有赶在杯子离开桌边之前有所行动。
  咖啡晕染了劣质纸张制作的报纸,杯子裂成碎片。
  “琼斯?”
  “阿尔弗雷德·F·琼斯?”
  对于有一天“我也许会叫不醒你”的认知,是茫然而无措。
  布拉金斯基坐在琼斯的病床前。这时候樱花刚刚开放。日子好像没过多久,簇拥的重瓣樱积满了窗外的景色。布拉金斯基只是看着。他似乎不喜欢樱花,却也不该讨厌樱花。这样的每一天就好像是那天里,琼斯走进病房的那一刻,以铁质门隔绝了悲伤与眼泪,而布拉金斯基只是站在另一边。
  玫瑰,玫瑰。
  樱花凋落了,他看到了空旷的天以及扎满了绿色的灰枝。
  后来他每一天都会买来红色的玫瑰,放在窗台。有时琼斯醒着,会努力地告诉布拉金斯基:“请停止。”
  每一枝在第二天清晨都会当成废物处理。
  “我会为清晨的逝去而哀伤。”
  布拉金斯基换下今天鲜艳的玫瑰,张了张嘴,然后顿了顿,像是难以开口的告白:
  “琼斯,你这样管不了我。这是我的决定。”
  “温柔骄傲的先生是‘刽子手’。”琼斯停了好久,然后笑起来,“我不想用这个词形容你,先生。”
  “你在威胁我,用这可笑的玩闹话。这起不到一点作用——对于我,一直以来都是这样。”布拉金斯基说。
  琼斯看着他,停了停。
  “没有人告诉过我怎样面对一个人的手足无措。我想我需要你变得坚定——”琼斯继续说,“我会好的。”
  布拉金斯基不作声。
  几天后,一群孩子在走廊弄出了很大动静,吵吵闹闹,像是在比较什么东西。几分钟过去,他们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,就像是哪位护士轻声制止了他们的吵闹。
  布拉金斯基将书倒扣在桌子上,看着正皱着眉头的琼斯。
  “这是什么?”琼斯指着墙上白色的时钟问。
  还没等到回答,就传来了敲门声。
  布拉金斯基拉开门,门外站着五六个孩子,他们的头发都乱糟糟地,脸洗得很干净。他们迅速围在琼斯的病床旁,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,像是几个宗教教徒,正看着信仰里的神明一样。
  “广场传来了消息。”一个孩子首先胆怯地开口。
  “杰森用枪夺去了权力,我们太开心了——”另一个孩子接着抢着说。
  “我以为我连面包都吃不上了,可他是个好人。我要有新衣服穿了。”
  琼斯看起来十分惊讶,湛蓝色的瞳孔微微紧缩着。
  “琼斯先生,我们都很喜欢你。”
  “我的爸爸妈妈也喜欢你。”
  琼斯张了张嘴,但是什么都没能讲出来。一个孩子对他伸出手来,手心攥着一朵红色的小花,花瓣有些打蔫。
  琼斯没有伸手去接。
  于是那个孩子转身递给布拉金斯基,眼睛却依旧紧紧看着琼斯。然后他退回小小的群体里,孩子们认真地弯下身来,一齐鞠躬。
  房间又重新回归空荡,布拉金斯基在病床一旁坐下,把花放在桌子上。
  “这是你做的。”琼斯在一旁说,语气沉闷,“先生,我需要尊重。每一天活在忧郁里,是对时间的浪费,所以——”尾音开始持续颤抖,像是哭泣的声音一样,但仅仅只是愤怒。
  “所以——我们应当继续待在你的那所房子,你我都是上帝平等的孩童,而不是像现在这样,我正被命运囚禁着停在原地。”
  “我想你应该知道你现在的情况,我不想——”
  “先生,你很自私。这不是生活,只是一味的想要挽留存活的时间。”他打断布拉金斯基的话。
  “病魔会使人感到恐慌无助,越是这样越要提早消除——”
  “你认为我不害怕吗?”琼斯的声音开始带上了怒意,“每一天每一夜被恐惧笼罩——简直糟糕透了。”
  “你在发火。”布拉金斯基微微抬高了语调,“你的世界安全了——你所用音乐援助的世界。于是你开始在重你自己,你感觉到自己丧失了武器,那个可以用来战斗和支撑生命的武器,对吗?琼斯。”
  “抱歉,先生。我的武器,我始终没有表明过它是音乐。我也并没有把音乐当做我的全部,让你失望了。”琼斯的声音开始疲惫起来,但是下一秒他突然起身按住布拉金斯基的肩膀,十分用力。琼斯吻住布拉金斯基的唇。
  “……琼斯。”话语被堵了回去。
  几天之后,琼斯取下高玻璃杯里最后的玫瑰,将细细它放入行李箱。他们重新回到那座房子,时间在轨道上前进地愈发缓慢了。琼斯把玫瑰依旧放入玻璃杯中,留一些水。那支玫瑰存活了十天。而那朵小小的花被夹在书本中,脆弱得不堪触碰。
  日子似乎变得照常,唯一不同的是每一天的钢琴声都是布拉金斯基从未听过的曲调。弹完一首,琼斯就会问坐在一旁看书的布拉金斯基:“好听吗?”
  布拉金斯基就把书扣在腿上,皱一下眉。
  “很糟糕。”他会这样说。
  世界罕有地平静下来,不再有混乱的消息,不像是风雨骤来前的沉寂与暗涌,像是总会安定的海洋,它在沙滩睡觉的时候,许多个动荡的年份便拼凑成了安宁。于是夏从季节前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最终的冬天。
  第一片雪花降落在大地上时,窗沿已经结起了冰花。
  布拉金斯基站在窗边,泛白的唇在颤抖着。
  无论什么字,都失去了原本的发音。
  “…太过遥远了。琼斯。”
  预兆从不轻易降临,所谓的告别也并不存在。布拉金斯基站在病房外,一直在等着。他回去的时候独自一人,他能听到牙齿战栗的声音,以及伴随着他每一步的钢琴声。白雪是琴键,音符遥远而又卑微。
  “先生,先生,”广场里玩闹的孩子这样喊道,“先生,琼斯先生好些了吗?”
  布拉金斯基低着头,像是被夺去声音的失聪者。
  “先生,先生。”孩子们依旧这么喊道。
  铁栏的大门口,他脚步顿了顿。屋檐下被摆放着收音机,雪花与尘土一起落在黑色之上。他听到了熟悉的钢琴曲,像是提醒的铃声。
  “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,”广播这样说道,“当我们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,世界中的某位先生,已经触摸到了永远的梦境……”
  布拉金斯基打开门,从积雪中踩出路线,一直到屋檐下,他从口袋里伸出手,关闭了收音机。早晨见到的医生,黑框的眼镜,有着柔和模糊的脸。他白色的衣衫不停地晃动。
  衣角不停发出话语。
  “姓名?”
  语气尖锐而刺耳。
  布拉金斯基没有进入房子。雪花染湿他的头发,他一步步走出大门,但是广播声依然在附近的公园嘈杂着。四周安静地只有从机械里响起的话语。
  他从公园的长椅呆了一个晚上。等他醒来时,他还保持着靠坐的姿势,雪花全部落在他身旁。他多出一把固定好的撑起的深黑色伞,以及一份潮湿发冷的报纸。旁边的雪地中干净得什么都没有。报纸被他翻了又翻,最后终于被他叠整齐放回了原处。他离开长椅,开始向着来的地方走去。
  房间中搁置的黑色钢琴,他坐在一旁,演奏者的位置空空荡荡。布拉金斯基闭上了眼睛。他低声不断在说些什么,那些细微的声音最终越来越大,仿佛他尽力使自己相信着什么。
  “……现在充满世界的报道,我看到了…这个世界的战士,带领着世界的美丽与哀伤…琼斯,你已经有名气,已经得到认可了。”
  “我无法想象你现在所在的地方。”他说。接着他如同缺氧一般努力压制住喘息,然后他才慢慢地继续:“再见,琼斯。”
  门铃声响起,他睁开双眼,起身过去打开门。布拉金斯基首先看到沾染雪花与水珠的帽檐。那个已经长高很多的孩子正站在门外,将信递到他的手上。
  “布拉金斯基先生,这是琼斯先生说,您的生日礼物。”
   打开的过程漫长,他将里面的折纸展开,纸上是用蓝色钢笔写下的,仍旧漂亮大气的英文。
  那是作曲者第一次尝试的填词,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首,留给伊万·布拉金斯基的曲子。

  我用我的双手拥抱
  搁浅在你耳边温柔的低语
  我想我不能够假装
  并且使自己迷茫
  我将离开
  而后苍鹰划伤天空
  我不停远望
  没有尽头的山脊
  回荡的遥远的歌唱
  因此我也不会触碰
  你的眼泪
  将它结为冬雪
  覆盖荒原

  “帮他寄过乐谱后,正巧遇上那次袭击,艾米什公司也被波及。于是我跟他商量让他到我家住,我的妹妹对音乐很感兴趣。我想…就是这样。他看起来比普通人更普通人,只是对音乐执着了些,我感觉十分抱歉,我不常听音乐,我对那些东西一窍不通。
  “我见过他唯一一次落泪,不是为了国家与人民。他站在床边上,面对着他的母亲,一直在沉默。我不知道那种感觉,因为我的身边没有人提前逝去,对此我是毫无感觉——也许是一种冷血。
  “‘三一九’事件以后,他变得疯狂。他总是一个人坐在那里,一般都只是自言自语,十分激动。那段时间他很少跟我讲话,我能做的只是泡上一杯咖啡,在一旁等着他安静下来。
  “对于强者的生活,只能是沉重的,你知道。
  “还有,他只称呼我为‘先生’。我们一直关系很好,相互也很客气,从来没有过什么纠纷。”他的手攥紧了,“抱歉,我的话语有些语无伦次,从那天他离开我就这个状态,你不要介意。”
  “能不能详细一些——我想大家也许会想要听一听。例如爱好和所厌恶的事情。”我拿起笔,想要准备记录。但是他的手在细微颤抖,我看得到。
  “把故事编写出来,闲得无聊时读来一听——有时候赔上几滴眼泪。是,从此他存在于故事里,任劳任怨,普普通通,一如其它人一样的爱国爱人民——这都是他。”这些话的语气足以称之为自言自语。
  “你很苦恼?”我试探着问。
  他忽而顿住了,然后他说:“实话告诉您,先生。我不知道死亡的滋味,尤其是身边的人离开——我一直觉得他还活着。我不想他活在老套孤单的传闻里,我也不再会提供任何素材和他所说过的话。”
  布拉金斯基离开以后,我一直没有动笔。话语和故事,都没什么记录的必要。和大多数传闻的故事一样,他对于所爱的东西是如此疯狂。老套的传闻在每个人出名后都是这样的路子。毫无价值。我不会再去思索着编写故事。
  一些故事并不属于其他人。多少年过去,无论有多少人试图接触,那些终究只会是秘密。
  我想了很久,想着悼词该用的力度,我感觉这是我十分困难的一次工作。我没有能力去完成它。
  但我不能立即拿起手机——“帮我接一份工作任务,拜托了。”
  “…你是说这个人的吗?好的,我随意写一份。”
  “对,和其他人差不多就可以了,文字沉痛些。”——做出这样的事情,对于世界来说,是多么不尊重。
  我拿起笔,写下了第一行字。

  夜晚抚摸着你的眼睛,而长风已无法唱起波澜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THE END  2017.2.18-2017.4.28

评论(10)

热度(26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