枝丞

号不用了。

冷战】光

  你的左脚被刻上咒语,瞳孔划满誓言。
  众神退去,地狱解放。
  你发誓。
  手无寸铁,你骨骼的断裂处,将是你的枪支。
  信仰碎裂,你血液的灼热度,将是你的旗帜。

  巨大的乌鸦坠落,喙像块灰色的石头。
  金发的青年用力举起后背的石板,将它弹开,发出大到惊人的重击声。周围的铁块同时摇晃着,腥气波动了两下。
  他的虎口又开始痛了。
  他摇摇晃晃地将石板又固定在背上,吃力而拼命地前行着。
  他需要帮祖父给那边的人们带这些药材,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。
  从被乌鸦的喙划破头皮,被头颅砸出淤青,甚至羽毛落在眼睛里造成感染。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基本能够应付,用这块石板改变它们坠落的方向。
  被磨得十分光滑,并且十分沉重的大理石板,还存在大大小小的破损处。
  这年份是什么。
  毫无意义可言的末路而已。
  没有预兆的灾难,如同电影那样,世界被改变、人类面临灭绝。在精灵与骑士、魔鬼与神明共存的世界里,缤纷的魔法相互交织,邪恶与正义针锋相对。一切都将弱小的科学摧毁。
  多么像电影那样。
  可是这里无法运用未知的能力,“魔法”从不属于人类。只有恶物与神明。
  恶物,神明。
  “神明离我们很远呢,哥哥。”
  拥有可爱黑色眼睛的女孩这么说。
  在历史上,她应该来自亚洲。阿尔弗雷德一边为她包扎伤口,一边这样想到。
  “但他们都在看着我们,守护着我们哟。”
  女孩的笑容润红了阳光。
  阿尔弗雷德冲她笑了笑。
  或许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那样明媚的笑容,就像是她自己心中的神明。
  然而这个总是拥有笑容的女孩第二天就死掉了,死因是脸部溃烂。
  人类无法运用“魔法”,于是世上只存在“诅咒”。
  阿尔弗雷德感到恐慌。
  这样的年份与末路里,他在很久以前就发现,他的身旁存在“诅咒”。
  这是无法改变的,他的道路总会有乌鸦坠落。他躺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,血从他的头上流淌下来,漏入废墟里的铁架,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。
  接着他拼命从地上爬起来。
  两家村落相隔不算远,大家相互之间如同亲人,这儿残留的人基本已经厌倦了争斗,努力想要创造安宁。
  阿尔弗雷德站在这条联系的道路上,指间还缠着一些枯草和血液。
  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。
  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,他已经被诅咒了。
  那种受伤的情况持续了很久,直到他发现那块可以用来挡落乌鸦的石板。
  现在他对付那些已经足够熟练。他走到目的地,有人正在等着药材。
  “多谢你,医生。”
  他得到这样的答复,一如往常。只是他意外看到村口挂了包香料,这在于村里是奢侈品,他向着村里走去,跟索要药材的男人道了别。
  议论声和欢笑声响彻村落,甚至淹没了诅咒带来的悲怆。
  村里罕有地热闹。
  “村子里来了外面的人。”像是回答他的疑问,胡子花白的阿伯告诉他,“可要好好对他。”
  阿尔弗雷德抚摸着阿伯粗糙的手,应着。
  “他就像神明一样。”一个人嚷嚷到。
  “他来了。”有人喊了一声,这时候有个人向这里走来,向大家十分有礼地点着头。
 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,没有想象中的情绪波澜。
  是个很普通的人,似乎在哪里见到过,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。
  他向阿尔弗雷德伸出手:“你好。”
  握手?
  阿尔弗雷德立即回想到皮纸上的文字,忙伸出手同他握了握。
  真是奇怪。
  他还以为只有他知道这偏门的“礼仪”。
  “名字?”
  “阿尔弗雷德。”他回答。
  对方点了点头,回应了:“伊万·布拉金斯基。”
  有“姓”,如同以前的历史,他感到不可思议。
  布拉金斯基没有多说些什么。
  具体聊了些什么,也是随性而发,之后因为一些病人需要了解情况,也就自然而然离开了村内,到了各个避难屋。
  阿尔弗雷德最后回到村zhang者的居住处时,对于布拉金斯基在这里住下的打算感到十分意外。一般来到这里继续赶路的人比较多一些,他从坚实的泥地上铺好自己的床铺,看了一眼正和村zhang者交谈的“外面的那个人”。他感到无趣,匆匆躺在床铺上,没有和其他人再打些招呼,其他人都在忙着关心布拉金斯基的事情。
  向往“外面”。
  他翻了个身,闭上眼睛,想象着众人如果离开这里,看到其它地方时那种失望的神色。这令他难以入睡,他只得暂且保持对外面世界的期待,然后陷入沉睡。
  他做了梦。
  周围是只有皮纸上记载的历史和画面。
  高楼大厦,灯光繁华。
  阿尔弗雷德看到了面前的灯光。
  “为什么到这儿来?”他开口问。
  那个人如同纷扬的雪花,碎发在他的额头温柔地抚摸着。
  他的眼睛是夜晚的紫色。
 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向这里走来,一步一步,亦如雪花与地面轻柔的触碰。
  “……”他的唇上下触碰,仿佛给予了情话般的答复。
  寂静无声。
  阿尔弗雷德醒了过来。
  现在仍旧是午夜,门外不知是什么,听起来像是急促的敲门声,又好像只是沙子拍打门板的声音。他慢慢走到木门口,看着上面的栓。门旁边的地板上睡着伊万·布拉金斯基。
  村人都很欢喜他,却叫他睡了门口。
 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熟悉的发色,应该是白色,却像是暗淡的铂。
  门上的撞击声不停响着。那么大的声音,但所有人都睡得很安静。
  他犹豫要不要叫醒布拉金斯基,但这个时候对方突然开口了。
  “什么事?”
  他愣了愣,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并没有入睡。
  “门,有声音。”
  “是风声。”
  “风声?”
  “风总会敲门。你没有听到过?”
  “平常这时候我都睡着,就像现在的大家。”这是句实话。
  “很奇怪?”
  “是啊,真是奇怪。你没有睡吗?”阿尔弗雷德蹲下,看着黑暗里越发清晰的那双紫眸,就如同梦中那样。
  “我站立的时候,需要一棵老树或者一面墙。”伊万·布拉金斯基从床铺上坐起来,这么告诉他,“那是我的睡眠时间。”
  “听起来不可思议,你一直都这样睡觉?”
  “从出生,到死亡。”
  阿尔弗雷德紧张地看向其他人,但是除了两人的说话声以及门声,没有其它任何的动静。本该是拥挤的呼吸声,一个接一个充满节奏与疲倦,但此刻怎么都听不到。
  “就像死了一样,是吗?”布拉金斯基抬高声音说。
 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来时,周围仍旧是一片寂静。阿尔弗雷德猛地站起身来,扯开嗓子喊了一声。
  什么回应都没有。
  【尸体一个紧排着一个,空气中弥漫着恶臭与绝望。】
  那是皮纸上的文字。
  阿尔弗雷德把刀尖指向坐在床铺上的布拉金斯基,目光凌厉。
  “你的梦来骚扰你,于是你醒了。”布拉金斯基只是这么说道。
  “什么意思?”他问。
  “到现在你应该承认,你不是孩子。”
  “不明白。”
  “反应和防备。”
  阿尔弗雷德看着他,把猎刀放在一旁。“这点我十分抱歉。”
  “我帮你解开了,你自己的束缚。”
  那双蓝色的眸子闪着犹豫和茫然。
  “你分明了解一些事情,那些东西会涉及其他人,就算这样你还懵懵懂懂,装作无知继续在这里生存。”布拉金斯基说,“这不是长久的方式,我希望你跟着我离开。”
  “单凭你来了一天,说了这些奇怪的话,就想要改变我的生活?”
  “从来没有‘生活’,你只是在绝境中死命挣扎。”
  “你没有向我解释的意思。”
  “正是如此。”
  阿尔弗雷德松了口气,“最好这样,现在这样已经足够了。容我拒绝。”
  黑暗里他看到布拉金斯基在笑。
  “这里,可容不下你。”
  “布拉金斯基?”有人翻动了身体,从床铺上坐了起来,“你们睡不着吗?”
  “我听到门响。”阿尔弗雷德看了一眼布拉金斯基,简短地说,“你们都叫不动,我只能推醒了他。”
  “是的,风像只巨大的爪子。”布拉金斯基补充一句。
  难以追究原因,众人沉睡得诡异那刻还存留于脑海。阿尔弗雷德重新回到自己的床铺,他听到其他人翻动身体的声音,以及其他人的话语:
  “既然没事,那就快些睡吧。”
 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。布拉金斯基也重新躺回门旁。
  第二天清晨,大家被彼此相互叫醒。阿尔弗雷德睁开双眼,算了算时间。他需要在正午之前赶回去,但他想要一些烤肉。
  他伸了个懒腰,理理衣服,从屋里向外走。布拉金斯基站在门口,紫眸紧紧盯着天空。阿尔弗雷德下意识看了看天,苍白的太阳摇摇欲坠,周围弥漫着昏黄的泥土。
  “怎么了?”他问。
  布拉金斯基转头看向他,皱了皱眉头。
  “不知道。”
  “这真是有价值的回答。”阿尔弗雷德嘲讽似的说一句,然后向赤裸在阳光下众人围绕的的石桌走去。
  “板烧野菜和鱼籽汤?”
  “今天没有逮到土兔,天空也没有野鸟飞过。”站在锅旁的那个人说,他的脸黝黑,一双手却十分干净,“你要来一盘?”
  “就一碗鱼籽汤。”阿尔弗雷德说,“谢谢您。”
  “好了。”他麻利地盛完递给阿尔弗雷德,干皱的脸礼貌的回应微笑。
  阿尔弗雷德闻到一股甜腥味。
  他接过鱼籽汤,犹豫了一下,走向布拉金斯基。
  “吃些东西吧,一天长着呢。”阿尔弗雷德把碗递给他。
  “你不喝吗?”
  “我想呆一会,现在还不饿。”
  布拉金斯基喝了一口,笑了笑。
  “你不喜欢,腥了。”
  “你猜到了啊。”阿尔弗雷德也笑。
  “至少也拿些东西填饱,一天很长。”
  阿尔弗雷德轻哼一声。
  “兔子不是稀罕物,今天怎么会没有?”
  阿尔弗雷德看向那个语气不满的高个子男人。
  “今天确实没逮到。”
  有个矮小的人从石桌旁站起来,安慰似的拍着男人的肩:“好了,不是有鱼籽汤吗?”
  “它是我的病源。”
  “你可以尝试野菜。”
  男人没有理会他,冲着语气说:“把猎枪给我。”
  “不能随意交给别人,这是规定。”
  “给不给?”男人跺了跺脚,吼声嘶哑得如同野兽。
  对方张开嘴,但是没来得及说什么。
  锣鼓声突然响起,像惊雷。
  所有人动作一滞,纷纷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。
  “狩猎队遇到风暴了!”年轻人高声叫着,面容扭曲,血从他眯着的右眼流下来。
  这不妙。
  “哪边的狩猎队?”有人着急喊了一声。
  “北方,是北方狩猎队!”他拼了命地回应,脚下磕磕绊绊的奔跑着。
  “风神,是风神,他们发怒了!”有人号叫道。
  “快躲进避难屋!”村zhang者花白的眉皱成一团,“所有人!”
  “告诉其他人,尽快躲起来。”人们立马散开,有的抱起幼小的孩子,对峙的两人也各忙各,顾不得坚持的决定。
  阿尔弗雷德拽住布拉金斯基。
  “躲进那边挂旗子的山崖,那块大石头背后有个屋子,建在山洞里,这边的避难屋坚持不住,快一些!”
  他往相反的地方跑去,他看到太阳被黄沙遮住,脚下的影子不断变浅,远处传来细微的轰鸣。
  阿尔弗雷德寻找着被混乱绊倒的人。
  “快一些。”他把摔得灰头土脸的少年扶起来。
  风的轰鸣越来越剧烈,直到他看到空地上什么人都没有的时候,他的脸被沙子狠狠撞了一下。
  阿尔弗雷德转身就向山崖跑去,旗子已经只剩了光秃秃的杆,但他什么都看不到,他睁不开眼。
  他的脚终于踏上门,有人拉了他一把,他下意识喊了句“谢谢”。却连他自己也听不见。
  阿尔弗雷德用力推着敞开的门,门上的木屑扎进他的手掌中,十分吃力。沙土摩擦门框的声音刺耳难听。
  那力度简直能碾轧一头大象。他脑海混乱地想到。
  沙子挤进他的肺,他睁不开眼睛。
  有人帮着他用力推门,他顾不得想,把肩膀靠上去,顶着坚硬的门板。
  他开始咳嗽着,好歹总算听到门扣响的声音,他匆忙把栓挂下来,然后靠在门上,清理着脸上的沙土。
  勉强睁开眼睛,他看到房间里布满了一层沙子。
  他的旁边站着同样看起来情况不怎么好的布拉金斯基。
  “只有你?”
  “zhang者去找其他人了。”布拉金斯基说。
  阿尔弗雷德攥紧门栓,但是布拉金斯基立刻拍开了他的手。
  “你不能去。”
  “那是人。”
  “不能够去。”
  “理由呢?”
  布拉金斯基顿了顿:“你也是人。”
  阿尔弗雷德一把拽下门栓,意料之中的冲力没有撞来。
  他试着拉开门,但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,他用全力拽着,纹丝不动。
  拉不开。
 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,有些颓然地坐在床铺上。
  “总是那么古怪。”他说。
  “风停之前,轮流休息吧。”
  “这是早晨。”他站起身,用枕头扑打着床铺,沙子滚落在地,发出摩擦声,“但是我也不愿意跟你聊些什么。”他把枕头扔到一旁,躺在床上。
  他认为自己翻腾了不少时间,布拉金斯基没有再说什么话。他不断的换着位置,沙子隔得他难以入睡,也在不断咳嗽。
  但他还是努力睡着了。
  他梦见布拉金斯基在舞蹈,但是模糊遥远,看不清舞步。雪花伴随着乐音。
  也许因为自己的脚下充满火焰。阿尔弗雷德这样想。他低下头去,红色的灼热从下面翻腾而来。
  他睁开双眼,天花板上粘着的稻草跑进他的视线。
  “吃一些木果。”地铺前坐着的是布拉金斯基,他把碗递给阿尔弗雷德,“可以治疗咳嗽。”
  阿尔弗雷德接过缺了口的碗,木果缓解咳嗽,他很清楚这点。只是那是由普通感冒或者是疾病造成的,他只是感觉喉咙粗糙灼热,充满了沙子和尘土,也不是特别频繁。
  布拉金斯基是从橱子里拿的。他看着敞开的木橱,那里还零星摆放着一些药材和干果。
  “风停了吗?”他下意识问。
  “还没有,你睡了没多久。”
  他看向布拉金斯基,没有说话。
  “需要些什么?”布拉金斯基问。
  阿尔弗雷德有些谨慎地开口:“我希望你能为我舞一曲,很抱歉这是个无礼的要求。”
  他的梦境。
  “抱歉…我并不会舞蹈。”
  这样的年份,有的只是“乐舞”,在篝火旁庆祝度过灾难。久远前的灯光下,是奢侈品。人类花了上万年的时间进化,最终面向的是野性。
  阿尔弗雷德低下头。
  “我打算休息。”布拉金斯基看起来并不介意,他把身体靠在墙上,“风停了把我叫醒。”
  “好。”
  他不认为被沙子折磨是件舒服的事。
  他又轻轻咳了一声,感觉稍微舒服些了。
  他听着外面的轰鸣,回想着皮纸上的记载。
  曾经的确也有过这样的灾难,但那里是不宜生存的偏远地区。而大多数人居住的地方,高楼大厦,还有花园和湖。
  他一直都觉得不可思议。
  他想了很多,看到睡着的布拉金斯基的时候,他反而萌生了一种想要叫醒他的想法。
  那么安静,呼吸浅浅的。
  他重新躺回床上,倒不是因为想要睡觉。
  他从心里数了一下他看过的皮纸。
  大多数人们心中拥有“神明”。可是神明一定是无能为力的,他们不能够让世界变得崭新。
  他有一些绝望。
  在他理不好心情的时候,他坐起来无聊地在沙子上写字。
  他写下一句话,抬头时,恰好看到布拉金斯基睁开了双眼。
  不如说是惊醒。
  “跟我离开。”他说。
  “风还没停。”
  可是布拉金斯基打开了门,这时候已经没什么沙子,风小了一些。
  阿尔弗雷德感到一阵蹊跷。
  布拉金斯基已经走出去几步,风把他的衣服吹起来,他的头发开始变乱。
  阿尔弗雷德匆匆拿过门旁安置的猎刀。“去哪里?会遇到什么危险?”他一边喊着,一边却还是把猎刀带了出去。
  沙子上的字迹越来越模糊。
  【乞求希望的人们和神明。】
  他跟着他走出村子,来到一座凸起的山崖下。阿尔弗雷德记得它,曾有次狩猎队从这里打了窝山鹰,有个人还被抓伤手臂,鲜血淋漓,能够看到白色的骨骼。可是现在这里没什么气息。
  布拉金斯基攀到一半就停了下来,这里有处光秃秃的平台,虽说一半却也不算低矮。阿尔弗雷德紧跟上去,看到布拉金斯基靠在里面的石头上,看起来像在思考什么。
  他把猎刀放在石头旁,站在他身边。
  “有什么想要说的,现在可以了。”
  布拉金斯基没有回应,也没有什么动作。
  “…过多久我都会知道。”他继续说。
  布拉金斯基离开那块石头,靠近阿尔弗雷德,眸间只是纯粹的紫。
  布拉金斯基低下头,柔软冰凉的唇触碰到了他。
  极其生涩的亲吻。
  阿尔弗雷德扣住他的肩膀,回应一般。
  对方相互离开,阿尔弗雷德看到那双紫色的眸子,它看起来就像是皮纸描诉的夜空。
  “你希望我们是什么关系?”阿尔弗雷德问。
  “…挚友。”
  他轻笑一声,手背碰了碰唇:“但是这算什么?友谊的见证?”
  “只是挚友。”
  “除了这个以外,你应该还有其他需要解释的。”他紧紧盯着那双紫眸,“你知道的太多。”
  “我寻找世界的光,已经有一百个年份了。”
  “说起来的确奇怪,‘光’是什么?”
  “不指神明或神。它是‘灵魂’。”
  “神明或神?”
  “神明与神并不相同。神已经离开。神明存在于这个世界,是被众人选出的,从而继承神遗留的力量。”
  “神明…是人?”
  “被选出的那刻也就不是了。”
  “神离开的原因是什么?”
  布拉金斯基:“你不应该明白。”
  “了解如此清楚的你,难道也是神明吗?”他笑了一声。
  “从来不是。”
  阿尔弗雷德突然愣了愣,他小声问 “你听到了吗?”
  “什么?”
  他听到其他的说话声,语气锋利得如同冰凌。
  “你被选为‘我们的守护者’。”
  “你是神明。”
  “赐予你诅咒之力。”
  “你听到了?”阿尔弗雷德重复一遍。
  “没有。”布拉金斯基看着他,接着说,“也许是记忆里藏起的声音,通常自己会听到。”
  阿尔弗雷德留神停了一会儿,却没再有什么声音。他看向村落,那里渺小得像木块玩具。这让他丧失了对其他事物的注意力。
  “走了。”他重新提起猎刀,迈开步子,却被布拉金斯基拦住。
  “等等。”
  “等什么?”他问。
  然而回答他的是奇怪的哭泣声。
  他的心脏急促跳动起来。
  居然是土地在哭,他抽出猎刀。
  泥土在颤抖。
  没有给反应的时间,融化只是一瞬间的事。泥土成为了液体。
  土地全部融化,像泥石流那样游走,逐渐吞没房屋和巨石。建筑就像容易垮塌的木块,被叫做自然的孩子用手掌轻轻推倒了。
  阿尔弗雷德没有办法从这里离开。
  泥土冲刷着高崖,卷曲的纹理像是蛆虫,吞没石块的瞬间发出咕噜声,整个过程漫长无比,与事故发生极端相反。
  阿尔弗雷德将猎刀深深插进岩石中,锋利的银色是他的支撑。他听到了遥远细微的惨叫声,可他已经没什么力气。
  这片曾经有两个村落的土地,一切一切生灵的味道都被掩埋,摧毁。
  泥土再次凝固的时候,所有都会封存埋葬。
  他看到泥土开始变得坚硬,却还是像将要蜕壳的昆虫那样挣扎。
  但他还是迅速奔下山崖,拼命向着他所熟知的方向跑去。
  分明是晚了。
  生的气息,彻彻底底消失了。
  他能看到未来得及吞没的木条和稻草,甚至还有沾满土的瓷碗。
  泥土渐渐平息,他来到这个全是废墟的地方,这里残存的房屋木板相对很多。
  他看到了地面的一抹血色。
  布拉金斯基很快跟上来,风吹起他的围巾。
  阿尔弗雷德走向那块殷红。停下脚步后,他慢慢蹲下,瞳孔没有焦点地看着那条断肢。
  “全死了?”布拉金斯基问。
  “……是的。”他说。
  布拉金斯基只是站在他身旁。
  天空是酒红色。
  “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种灾难。”
  “救不了所有人。”
  “至少不会只剩我。”
  “告诉他们,他们不会相信,或者选择怀疑和指责。”
  “那些不该在意。”阿尔弗雷德说。
  “我见到过。”布拉金斯基顿了顿,“我不想要见到第二次。”
  “我很累,抱歉。”
  他站在那里,一动不动了。
  布拉金斯基没有回应。
  直到太阳翻过山头,天色暗起来,酒色看起来已经发黑。
  布拉金斯基开口:
  “打算站到什么时候?”
  “我还有什么事情能做吗?”
  “我守着,你先休息。”
  阿尔弗雷德看到旁边土墙狰狞的断裂处,那里立着一块让人安心却又痛苦的石碑。
  “共渡村。”
  他没有靠近石碑,而是径直走到断墙旁。他试着像布拉金斯基那样靠在墙上,闭上双眼,却是很快就睡着了。

  梦里的男人站在石阶上。
  【你应当肩负重任,你应当守护一切。
  否则你将无路可去,直至跌入昏暗。】
  他低声说:
  我承认。

  他是被巨大的嚎叫声惊醒。火光冲天,在他的眸子里映下混乱的虚影。
  他睡了多久?
  光亮里只有身旁的清晰轮廓。
  “出了什么事?”他下意识抓住布拉金斯基的手,心脏嘭嘭跳着。
  “他们来找你,遵从你的诺言。”
  “都是谁?”
  “鬼魂和死物。”
  话语落下,混乱的画面和嘈杂的声音一瞬间充满脑海。
  雷声。
  闪电。
  乌云下。
  众人的城堡里。
  吵吵闹闹。
  “他是怎么死掉的?”
  “是神没有守护好他。”
  “你有过誓言,你发誓要守护我们的。”
  “根本没有用。”
  “希望你等待诅咒的惩罚。”
  然后画面和议论声都立即安静下来,为嚎叫与毁灭让步。他近乎昏厥。
  但是布拉金斯基握紧了他的手,温度是冰凉的。
  “你不会有事,我会解开外力的束缚。”
  然后他的指尖散发出白色的光,他松开了手,紫色的眸子漂亮得能够看到光芒。
  他昂起头,围巾从他白皙的脖颈滑落,瞬间便被火舌摧毁。
  “你去做什么?!”
 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淹没在升腾的火焰中。
  他想要追上那个唯一清冷的温度。
  可布拉金斯基没有给他什么机会。
  他看到那个影子升起来,他看到了雪白的翅膀。
  火舌侵蚀着白色。
  火焰里飞舞的鸟儿,如同被热烈封锁住的风暴。
  他震惊地看到他的翅膀伸展着,与火焰旋转缠绵,火星就是挣脱的羽毛。他闻到烧焦的气味,以及咆哮的疯狂。那是一支不可能安静的舞蹈。
  唯一的光亮。
  “伊万…?”他的唇语像是呢喃。
  路过久远的河流。
  山脉。
  黑夜。
  残月。
  狂风。
  人群。
  他带领着一些人向边界外跑去,路过狰狞的断崖,他停下了脚步,拍着一位青年的肩膀,让大家先离开。
  他看到断崖上方的模糊身影,一动不动,像块粗糙的岩石,但是生灵的气息凝固在那里。
  他迅速攀爬上去,看到了那个影子。
  是个男人,赤裸着双脚。风吹起他的发,露出一双暗得看不清的眸子。他的脚上嵌着铁链。血液凝结成块,粘合在束缚上,或是像铁锈一样脱落。
  阿尔弗雷德一刀砍在铁链上,发出清脆的碰击声。
  绿色如同幽灵般的文字开始浮现,随即断裂瓦解。
  他心急于先离开的众人,没有说些什么,他跳下山崖,准备追上去。
  可那个人站在那里,阿尔弗雷德抬头看了看,轮廓依旧模糊。
  “快一些离开。”那是他自己的声音。
  “听到了没有,快一点离开这里!”他的话语带上了些许命令,不容反驳。
  沙石会将这里掩埋。
  他看到那个人开始动弹,然后明显顿了顿。
  然后影子慢慢移开,最终消失在断崖上。
  仅仅一面。
  百天后,灾难照常。
  难免出事。
  “又死掉了一个人啊。”
  “把他的嘴唇划掉吧,他曾经用它发过誓哩。”
  “他的脚用来前行,血刻上了咒文。我们应当滋润它,把乌鸦血浇上去吧。”
  “心脏和人有什么不同?他只是空有名号,也许他的心脏比野兽还粗糙。”
  巨大的铁棺架在他身后,他被牢牢束缚住,他垂着头,妥协地闭上双眼。
  这种惩罚是正当的,誓言和诅咒。
  但是为什么不甘愿?
  “走吧。”一个声音突然响起,他睁开眼睛,寻找着来源。
  “逃掉吧。”他似乎就在他耳边,这样告诉他。
  “我带你离开。”
  清晰温柔。
  他的眼泪流淌下来。
  身体开始僵硬,他的消失如同石化。
  最终在人们惊恐的视线中,他石雕般的身体碎裂,滚落了无数的石块,似乎不曾完整过。
  他初始的“逃避”。
  属于他的,终将回归。
  火焰渐渐平息,像是雪花给予了安慰,又像是击垮它的暴怒。
  左脚的咒语融化,殷红的液体缠绵。
 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束缚他了。
  轻柔的雪触碰他的睫毛,融化成一片温暖。
  他已经是以前的模样。
  他低头看着地面,那里光秃秃地,但很快会有生命在这里发芽生根。
  他轻声笑了,眼角的弧度被泪水润湿。
  “你的心愿,以及你的心脏,我将永远存于炙热的胸膛中。
  你会感到开心的,
  挚友。”
  他抬起头来,向着光明即将坠落的方向走去。

  你是神明。
  鸟儿来自地狱,它是囚犯。
  你逃离了百年之久。
  现在赐予你自由。

  【已经没有“自由”可言。

  诅咒从未被解除,以责任束缚自身。
  但是鸟儿为此舞蹈。

  【我将继续下去,带着沉重的锁链。

  那只鸟儿是冬雪的原野。
  鸟儿从未得到过救赎。
  但是你拥抱它的心脏,它从此向往灼热。
  你给了他火焰。
  他的结局只存在唯一。
  投入火焰。

17.6.27.-17.7.4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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